还有多少白鹭会再来？——深圳华侨城湿地2003-2012年环境变化之我见

(本文8000多字，图片70多幅，如果觉得网页阅读不便，可以点击这里下载PDF版本)

2003年11月5日，我第一次走进华侨城湿地，就对这里的生态环境产生了浓厚兴趣——那时这块区域栖息着大量的鸟类，特别以白鹭居多，数量达数百只，傍晚归巢时那百鸟齐鸣的壮观场面一直难忘。之后的多年间，我多次进入华侨城湿地，拍摄记录那里的环境变化。由于湿地及周边被不断商业开发，白鹭和其他鸟类的数量逐年下降，到了今年6月，能看到的白鹭就只有10多只了。2012年6月18-21日连续4天，我在华侨城湿地周边观察拍摄，希望通过影像呈现当前湿地环境的真实面貌，并且尝试去探讨导致白鹭大幅减少的各种原因……

华侨城湿地位于深圳世界之窗至锦绣中华以南，滨海大道以北。这曾经是深圳的海岸线，大约在2000年填海之后，留下了一个包括内湖、少量红树林以及其他植物组成的湿地环境。因为处于华侨城的南面，到这里的人称其为“侨城南湿地”、“侨城湿地”，或者“华侨城湿地”。

从下面这张2005年11月16日拍摄的卫星图片中，可以看到早期华侨城湿地周边未开发前的情况：

华侨城湿地的内湖被白石路分为南北两湖，两湖的湖水经由白石路下面的桥相通。北湖的北岸是以前的老边防巡逻线，南岸则与白石路平行；北湖东西狭长，东至碧海云天花园，西到白石洲下白石村边防武警营地东侧的苗圃处（现在京基百纳广场以西约400米）。北湖中部偏东有一个树木茂盛的湖心岛。

南湖在这块填海区开发前，大致呈方形，南北位于白石路与滨海大道之间，西临深湾五路，东端离深湾五路约600米。南湖的湖水较深，面积为北湖的一半左右。南北湖在开发前，均有渔民长期在那养殖捕捞，南湖更多一些。

南湖在开发后已经完全改变了以前的面貌，而现在北湖则基本保留跟之前一样的水域面积。在这里，我探讨的是华侨城湿地北湖的情况。

在这片区域开发前，北湖有大量白鹭及其他鸟类在湿地中觅食栖息（南湖也有，但可能由于水位比较高，数量比北湖少），应该是除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红树林海滨生态公园周边外，白鹭数量最多的一个地方，是深圳著名的“观鸟圣地”，多年间一直吸引着许多深圳、港台及内地观鸟爱好者和生态摄影爱好者到此观鸟拍鸟。

以下选取了一些我在2003-2009年拍摄的照片（部分由同行者拍摄），可以看到以前华侨城湿地北湖白鹭的壮观数量，个人估计在鼎盛时期，同时栖息在此的白鹭超过几百只，甚至可能达千只以上。

2003年11月

图1：从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北岸看湖心岛。(第1幅为湖心岛全景，第2幅为湖心岛东侧延伸部分，第3幅为湖心岛中央，2003年11月5日下午4:01-4:02)

这湖心岛以前大家也称之为“鸟岛”，是北湖湿地里白鹭和其他鸟类的主要栖息地，现在“华侨城湿地公园”官方名称为“鹭岛”。仅从这个角度看岛的北面，已经可以看到约200只白鹭。

2004年12月

图2：从南岸白石路桥以东，看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部区域。(5幅图片从上到下即是从西到东，2004年12月26日下午3:54-4:59，由同行的Benben拍摄并授权使用)

这个时段仅湖东部的白鹭就有约150只。同时可以看到湖水不深，大部分的白鹭都是站立在水中。图中的竹竿是在此养殖捕捞的渔民用来固定渔网的。

2006年7月

图3：从南岸白石路桥西侧看湖东部。(2006年7月1日下午7:11)

那段时间连续下了一个多月雨，北湖的水位明显比冬天时高。这天到华侨城湿地是为了拍日落，没有特别拍摄白鹭状况。夏季白鹭比较少，这张太阳刚下山后拍摄的照片，可以看到除了前面几只停留在竹竿上的白鹭外，远处湖北岸东北端还有10来只白鹭。

2006年12月

图4：从北岸看湖的最东角。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段有大面积干涸，10来只鸟在滩涂上觅食。前景是东岸这边的红树林，长得挺健康。(2006年12月17日下午4:41)

图5：从北岸看湖东部靠近中部的区域，湖的水位不高，白鹭都站在湖中央。同时可以看到湖的南面没有建筑物，从这么低的角度都直接可以看到海对面香港的山。(2006年12月17日下午4:48)

图6：在华侨城湿地北湖北岸栖息的白鹭。(2006年12月17日下午4:52)

图7：被惊起的白鹭。(2006年12月17日下午5:20)

当时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北岸道路（就是那条老边防线）边上的树木不是很密（白石路桥以东的南岸东段的树就更少，只有不高的杂草），离路边比较近的白鹭看到人走过都会飞到湖的其他地方。远处白石路桥底下的竹栅栏在2006年6月底已经看到有了，将南北湖分隔开，渔民无法坐船往返两湖。

图8：华侨城湿地北湖湖心岛东侧延伸部分停留的白鹭群，仅这小块地方就大约有100只白鹭。(2006年12月17日下午5:21)

图9：湖的北岸东端，民俗文化村南面的一个排污口。(2006年12月17日下午4:43)

当时在北岸起码有两个大的排污口，这个在东端，西端还有一个，走过排污口附近都可以闻到臭味。

2007年2月

图10：从北岸看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南角，滩涂上觅食的鸟类。后面的红树林也是很茂盛。(2007年2月3日下午4:42，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1：湖的南边靠近白石路桥处，40来只停在木桩上的白鹭。(2007年2月3日下午5:06)

图12：飞经华侨城湿地湖心岛北面白鹭群。(2007年2月3日下午5:39，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3：湖心岛东侧延伸部分及南面停留的大约30只白鹭。背景是当时已经启动的欢乐海岸项目南区（也就是原华侨城湿地南湖所在区域）的围墙。(2007年2月3日下午5:41，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4：大约90只白鹭停留在华侨城湿地北湖的西部北岸边。(2007年2月3日下午5:38，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5：北湖西部中央滩涂上的40来只白鹭。(2007年2月3日下午5:44，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6：北岸岗亭附近抢鱼吃的白鹭 (2007年2月3日下午5:11-5:17)

当时有几位摄影人士，为了拍出白鹭腾飞的照片，带了一桶小鱼到北岸中段的岗亭那里，他们将小鱼抛向湖中，导致了数十只白鹭狂飞争食的混乱局面。这种行为会改变野生动物的自然习性，是不恰当的。

2007年12月

图17：华侨城湿地湖心岛南端延伸部分石头上停留的鸬鹚、白鹭及其他鸟类。从北湖的南岸，白石路桥以西拍摄。(2006年7月2007年12月2日下午2:30，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8：湖心岛南端延伸部分石头上停留的鸬鹚、白鹭及其他鸟类。(2007年12月2日下午2:31，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图19：湖心岛南面上停留的鸬鹚、白鹭及其他鸟类。(2007年12月2日下午2:37，由同行的LX拍摄并授权使用)

2008年1月

图20：从白石路桥上看华侨城湿地北湖西侧南面的一部分。桥附近大约有10来只白鹭，从画面的左下角可以看到这块的水位很低，部分已见底。远处湖心岛的东南面停留着几十只白鹭，东侧最密集。(2008年1月1日下午2:43)

图21：从湖的南岸，白石路桥以东看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部偏中部分，这里看到6只白鹭。(2008年1月1日下午2:45)

图22：从南岸白石路桥以东看北湖，湖东边很大一块已经基本没水。(2008年1月1日下午2:46)

图23：湖最东侧的一片枯草丛中，有3只白鹭以及十几只花斑羽毛的中型鸟类。(2008年1月1日下午2:47)

图24：湖东端靠路旁的一片红树林，这片红树林是华侨城湿地北湖边上面积最大的一块，但树林南部有不少已经死掉。(2008年1月1日下午3:02)

图25：走到湖的东北角再看这片红树林，这边还算健康。(2008年1月1日下午3:06)

图26：从湖的东北角看东岸红树林的全貌。可以看到整个东岸还保存基本连贯的红树林，不过大部分都比较矮小，左侧最高大那片就是图25照片的区域。(2008年1月1日下午3:08)

华侨城湿地北湖红树林最集中的就是东岸这一块，但可能由于太靠近路边，基本看不到白鹭等中大型鸟类在此栖息。北湖其他区域的红树植物都是基本是零星分布。

图27：从北岸看湖心岛，北岸边的湖面也有不少已经露出淤泥。(2008年1月1日下午3:18)

图28：湖的西北部有30来只白鹭。(2008年1月1日下午3:20)

图29：华侨城湿地湖心岛东侧延伸部分及附近湖中有30多只白鹭和一些水鸟。(2008年1月1日下午3:35)

图30：湖心岛西侧延伸部分以北的水中有约30只水鸟。(2008年1月1日下午4:58)

图31：日落时分，华侨城湿地湖心岛北侧边上停留了60来只白鹭。(2008年1月1日下午5:32)

2009年11月

图32：从白石路桥以西的南岸看华侨城湿地湖心岛的西南侧，这个角度看到10来只白鹭。(2009年11月7日下午4:43)

2010-2011年因为个人工作原因，没有对华侨城湿地的环境进行记录。以下是2012年1月底以及6月中下旬的影像记录。

2012年1月

图33：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南端。(2012年1月28日下午4:21)

这时“华侨城湿地公园”已经基本修好，南岸重修的小路旁搞了很多绿化。问了公园巡逻的保安，说右侧的水上房屋是船坞，作为欢乐海岸游艇保养检修之用。

图34：在白石路桥的东侧，从铁丝网的缝隙中看湖心岛周边，只发现一只白鹭。(2012年1月28日下午4:26)

图35：在白石路桥的西侧，从铁丝网的缝隙中看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中部局部水域，发现2只白鹭。湖水很干净，水量比开发前明显增多。(2012年1月28日下午4:28)

图36：在南岸靠西的一条“亲水栈道”上看北湖的西面部分水域及湖心岛西端，没有发现白鹭或其他中型体积以上的鸟类。(2012年1月28日下午4:42)

图37：在湖的南岸接近最西端的水闸处，看到一只白鹭在浅水处觅食。(2012年1月28日下午5:18)

图片右上角是现在北湖的4个游艇码头之一。整个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岸边，都新种了大量的芦苇，树木也明显有增加。

图38：观察地点同上，看到一只白鹭在北岸西端的观鸟屋前飞过。 (2012年1月28日下午5:18)

2012年6月

2012年6月18-21日这四天，我在不同位置观察华侨城湿地环境，看到现在北湖沿岸路边（特别是北岸，以及白石路桥以东的南岸）种了很多树木，形成一个隔离带，减少了参观者在路上行走时对鸟类的惊扰。水边的芦苇丛也是比开发前大幅增加，湖水的水量很充足。在高处看北湖是郁郁葱葱一片，但往日众多白鹭在此栖息的景象却看不到了。

图39：从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南面高处看湖的中部及西部，在湖心岛发现3只白鹭，另外还有一只在南岸的红树林边。左下方是南岸的游艇码头。(2012年6月19日上午10:53)

图40：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中段。北岸的路边上新种了很多树木和芦苇。水面上的平台是北岸中部的游艇码头。(2012年6月19日上午10:53)

图41：北湖的东部。(2012年6月19日下午3:09)

华侨城湿地北湖的东北端建了一块浅滩水域，这个大致呈三角形的浅滩面积约0.02平方公里，浅滩周围有木桩供鸟类休息。东岸还有一大块草甸沼泽。东北角那边整个北湖最大的红树林与2008年1月1日看到的面积差不多，但东侧那些较零散的红树林感觉比以前少，而且有些可能是受虫害枯萎了（蓝圈所示）。这天在此位置的5个小时观察拍摄中，最多看到北湖东侧这块区域有5只白鹭在活动。

图42：在华侨城湿地北湖的西北面高处看湖心岛。在这个观察点两个小时的拍摄中，最多时看到有4只白鹭在湖心岛及周边活动。(2012年6月21日上午11:08)

图43：在湖心岛的东侧延伸部分，看到有7只体型比白鹭小的鸟停留在上面。(2012年6月21日上午11:30)

图44：这里接近华侨城湿地北湖的最西端，设有两块浅滩，每块大约30×20米左右，面积比东北角的小很多。北面浅滩的木桩上停了一只白鹭。右上方是南岸的水闸。照片下方是北岸西北角的游艇码头。右下角的水域属于世界之窗的最南端。(2012年6月21日上午11:25)

图45：这是北湖的南岸偏西，一条“亲水栈道”旁（也就是图36的拍摄位置）有几棵枯萎的红树（虫害？）。(2012年6月21日下午12:42)

在2012年6月18-21日这四天里，我在不同位置、不同角度对华侨城湿地北湖及周边进行了共约8小时的拍摄，做到基本无观察盲点，总结一下北湖白鹭的观察情况：

东部浅滩和草甸一带最多观察到5只白鹭；西端浅滩观察到1只；合并两个观察角度的湖心岛白鹭数据，这块估计在6只左右；另外在不同时间，不同岸边总共观察到大约3、4只白鹭；也观察到5、6次白鹭在北湖上空及周边飞行（每次都只有一只白鹭在飞）；而在其他水域里，均未发现有白鹭停留。根据这些数据汇总，个人估计在这段日子，栖息于华侨城湿地北湖的白鹭约15只左右，这个数量比2006年夏天同期的还要少。

虽然深圳夏天的白鹭数量比较少，但我们以距离不远的深圳湾同时段的白鹭情况进行横向对比，可以看到华侨城湿地现时的白鹭数量依然是远远低于深圳湾。

图46：拍摄于深圳湾公园B区“流花山”北侧岸边，这个位置的红树林中栖息了大约20只白鹭，另外还有约10只在旁边的滩涂上觅食。(2012年6月15日下午6:08)

图47：在上图拍摄位置往北约100米，有超过40只白鹭在旁边的滩涂上觅食。(2012年6月15日下午6:12)

图48：这是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与香港米埔自然保护区之间的深圳湾（也称“后海湾”），退潮期间，数百只白鹭在滩涂上觅食。(3幅图片从上到下即是从东到西，2012年6月19日下午3:54-3:55)

图49：这是深圳湾公园C区“弯月山谷”与“日出露天剧场”之间岸边。也是退潮时间，近30只白鹭在滩涂上觅食。(2012年6月21日下午5:29)

图50：深圳湾公园C区“弯月山谷”南端岸边，滩涂上的小螃蟹与滩涂鱼（也叫弹涂鱼、跳跳鱼），这些是白鹭的主要食物。(2012年6月21日下午5:37)

图51：拍摄于深圳湾公园B区流花山以北约350米的岸边，从这个位置看A区“北湾鹭港”对开的海面滩涂，可看到有130多只白鹭在觅食。(从第2幅图片开始是第1幅中蓝框部分的放大，从上到下即是从西到东，2012年6月21日下午6:21)

华侨城湿地白鹭减少原因的探讨：

由于华侨城湿地目前不对一般民众开放，未能进行近距离观察，所以本次只针对体型较大，容易分辨的白鹭属鸟类作为比较对象。而实际上，多年来华侨城湿地最容易看到，最为大家熟知，而且相信数量也是最多的鸟类就是各种白鹭。因此即使是这样较为单一的物种比较，对于了解华侨城湿地的环境变化，还是具有整体的普遍参考意义。

华侨城湿地白鹭数量的减少并不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从以往多年的照片记录中可以看到是逐步减少的过程。从这些年来对华侨城湿地及周边环境的观察情况来分析，我觉得可能的原因会有这三个：

一、 南面的商业开发影响白鹭往来红树林自然保护区与华侨城湿地

在之前的很多年里，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南面，就只有最西端的“瑞河耶纳”一个楼盘（2005年下半年入伙）。而现在北湖周边基本都被商业开发使用，特别是东南面。

从下面这幅大约是2010年拍摄的卫星图片可以看到：现在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南岸边上，只剩下深湾四路与深湾五路之间尚未开发，而深湾五路至侨城东路都已是完全进入商业化使用。

图52：这是现在华侨城湿地北湖东段的周边情况。(2012年6月21日下午12:52)

前面高大树木所在区域是北岸的民俗文化村，中间左边的浅色建筑是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原名滨海医院），右边的深色建筑物是欢乐海岸南区最北面的“蓝楹国际商务中心”和“万豪国际公寓”。远处是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香港米埔自然保护区之间的深圳湾，那块的沿岸还保留着大片的红树林。

图53：这是白石路桥以西，华侨城湿地北湖中段至西段的周边情况。(2012年6月21日下午12:30)

近处是北岸边上的东方花园别墅区；湖的南面左边工地是欢乐海岸二期项目；中间的空地位于深湾四路与深湾五路之间；右边的楼盘是瑞河耶纳。

图54：香港大学深圳医院（滨海医院）西南角的直升机停机坪。 (2012年6月18日上午11:45)

这所曾受到周边居民强烈反对在此选址的医院，已于2012年7月1日试业。停机坪位于医院的西南角，与红树林自然保护区西端的距离只有850米，离深圳湾海边（也就是红树林海滨生态公园的西端）只有250米，日后直升机的升降是否会对红树林保护区及深圳湾鸟类产生干扰值得关注。（另外欢乐海岸的“华会所”也有在建的直升机停机坪，下面另有说明。）

从上面的几幅图片可以看到，南面特别是东南面的商业设施，刚好在华侨城湿地北湖与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的鸟类最短飞行路线之间。这个区域人类活动急剧增加，因而产生的各种噪声、灯光干扰，以及建筑物对鸟类飞行的阻碍，不利于白鹭往来两地之间，相信是导致北湖白鹭逐年数量下降的重要原因。

二、 华侨城湿地北湖水深增加，白鹭觅食的滩涂环境大幅减少

原本华侨城湿地北湖虽然通过南湖与深圳湾相连，但多年处于无人管理状态，由于排污导致淤泥沉积等原因，湖水水量不多，水位低，虽然没有明显的潮汐变化，却自然形成了大面积半干半湿的滩涂。白鹭这类涉禽都是站在浅滩上进行觅食的，从之前几年的照片中可以看到，那时不但在湖边，很多时候在湖中央都有白鹭站立。根据白鹭的体型判断，开发前华侨城湿地北湖大部分水域的深度应该不超过0.5米，白鹭的觅食活动范围基本覆盖了整个北湖。而在2012年6月的观察中，看到的白鹭大多都在湖东端的浅滩及湖心岛周边，零星几只在西端浅滩以及各处岸边浅水处活动，湖的其他水域从未看到有白鹭停留。可以推断现时北湖的水深明显比开发之前要深。

北湖在治理开发时，清除了湖底沉积多年的淤泥，周边的污水也不再直接排放到湖中，现在北湖的水非常干净。但同时随着水深增加，以前白鹭觅食的滩涂环境却大幅减少了。

虽然北湖的东西两端，有人工设置的浅滩和沼泽草甸，但加起来大约只有北湖总面积的1/6，而且也似乎吸引不到多少白鹭在那停留。

华侨城湿地北湖开发后，设计了游艇游览这样的水上娱乐项目，为了游艇安全航行，湖水也必须够深。根据在北湖航行的游艇（在下一部分有单独讨论北湖游艇对白鹭的影响）的吃水线推断，现在北湖大部分水域的水深应不低于1米。这个深度大大超出白鹭腿的长度，它们无法在这些深水区域停留，令白鹭在北湖的觅食空间大大缩减，相信这也是导致现在白鹭数量如此之少的原因。

由于没有近距离观察，不了解现在北湖人工浅滩区域生物种群的情况。但我从白石路桥底、南北湖之间的水域看到大量的鱼群，鱼的身体比成年人手掌还长。

图55：白石路桥底，南北湖之间水域中有非常多这样的鱼，体长超过成年人巴掌的长度。(2012年6月18日下午12:48)

白鹭及其他涉禽一般不游泳或潜水，它们的觅食习惯是在浅水区域走动，捕食那里的小型鱼虾蟹。目前北湖中那些生活在较深水域、体型较大的鱼类似乎并不能成为白鹭的食物。因此也怀疑现在华侨城湿地北湖的生物物种结构是否能为白鹭这样的涉禽提供足够的食物来源。

三、 华侨城湿地北湖水上娱乐对白鹭的滋扰

开发后的华侨城湿地北湖共建有4个游艇码头，分别在湖的最西端、北岸西北角（世界之窗与东方花园交界处南面）、湖心岛南面的南岸、白石路桥正北方的北岸中部。码头上均设有用于栓游艇缆绳的缆桩。同时在湖中设置了通往这些码头以及湖心岛的航标，为游艇标示航道。

图56：华侨城湿地北湖的北岸中部（白石路桥正北面）的游艇码头，放大部分为缆绳桩。(2012年6月19日下午3:03)

在6月19-21日的三天拍摄期间，共看到6艘游艇进出南北湖之间，或者在北湖上航行。

图57：一艘大型游船由欢乐海岸南湖驶入华侨城湿地北湖。(2012年6月19日下午3:27)

图58：游船围绕湖心岛航行，岛南端延伸处的石头上原本有一只白鹭停留。(2012年6月19日下午3:30)

图59：游船航行到湖心岛的南面，石头上的那只白鹭被惊吓飞走。(2012年6月19日下午3:31)

图60：游船准备返回欢乐海岸南湖。(2012年6月19日下午3:35)

游船上一共有8名游客，以及驾驶员、解说人员、陪同工作人员各一名。看座位设置，这艘大游船最多可以坐24名游客。吃水线显示水面离船底的深度大约0.55米，推断北湖水深应不低于1米，才能保证游船安全航行。

图61：游船驶回欢乐海岸南湖，图片后方的白色建筑是“华会所”。船上的吃水线显示水面离船底的深度大约0.55米。(2012年6月19日下午3:39)

图62：游船回到欢乐海岸南湖（官方名称为“心湖”）的狂欢广场码头。放大部分为缆绳桩，与华侨城湿地北湖码头的一样。留意一下码头边上停靠的其他游艇，在下面会有单独出镜。(2012年6月19日下午3:42)

图63：这是上面图58的局部放大，那些露出水面的柱子，就是湖心岛周围，以及通往北岸西北角码头的航道航标。(2012年6月19日下午3:30)

图64：这是在白石路桥东南侧高处拍摄的照片。一艘来自欢乐海岸南湖的游艇正准备通过白石路桥底，开往华侨城湿地北湖。这艘是珠海生产的“美兰”750型游艇，可能是采用电池动力。(2012年6月20日上午10:12)

图片上方左边是欢乐海岸二期工地。左下角的圆形平台（红圈所示）应该是“华会所”修建中的直升机停机坪。停机坪的位置离北湖南岸只有200米，距离北湖东北角的浅滩400米，距离湖心岛450米。图片下方较宽的柏油路是“华会所”通往白石路的道路，篮圈所示处有一条分叉小路穿过白石路桥底连接到华侨城湿地，桥底下有个小门，在湿地那边上了锁。

图65：“美兰”750游艇进入华侨城湿地北湖，沿着南岸往东面开去，目的地应该是北湖东南角的船坞。(2012年6月20日上午10:14)

图66：几分钟后，一艘美国SUN TRACKER生产的PARTY BARGE豪华游艇（采用燃油挂机）从南湖开往北湖。(2012年6月20日上午10:16)

图67：SUN TRACKER游艇进入华侨城湿地北湖后沿南岸往东开去，目的地应该也是北湖东南角的船坞。(2012年6月20日上午10:18)

图68：一艘白色游艇从欢乐海岸南区进入华侨城湿地北湖后沿南岸往东面开去。拍摄地点在北湖的西北面高处。(2012年6月21日上午11:43)

图69：这艘白色游艇开往华侨城湿地北湖东南角的船坞（图片左侧黄色房子）途中，浅滩上距离游艇较近的一只白鹭被惊起。(2012年6月21日上午11:48-11:49)

图70：白色游艇到达船坞，另一艘有彩花装饰的“美兰”750游艇则从船坞开出，往西面开去。(2012年6月21日上午11:52)

图71：华侨城湿地北湖东南侧，通往船坞的航道航标。(2012年6月21日上午11:53)

图72：彩饰“美兰”750游艇从白石路桥底开回欢乐海岸南区。(2012年6月21日下午12:00)

图73：这艘SUN TRACKER游艇一直在华侨城湿地北湖船坞附近的水面兜圈超过40分钟，似乎在检测游艇状况。(2012年6月21日下午12:06-12:45)

从华侨城湿地北湖沿岸的4个码头、湖中的航道航标设施，可以看到游船在北湖航行的硬件条件已经完全具备。这样的水上娱乐项目的开展，必定会对北湖栖息的鸟类，特别是白鹭这些中大型或者胆小的鸟类造成不小的滋扰。而湿地北湖东南角的船坞作为游艇的保养维护基地，船只出入频繁，也同样对北湖的鸟类活动产生干扰。这是我认为导致华侨城湿地北湖白鹭数量减少的原因之三。

经过6月18-21日这四天的观察，我对重修后的华侨城湿地能否真正承担起生态保育作用产生了深深的疑问，现在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着大湖的高级公园，开发前那种类似海湾滩涂的环境已经不在。或许这种植被郁郁葱葱、湖水水量丰富的新环境，会吸引到新的生物种群在此生息繁衍，但对于以往数量最多的白鹭及其他涉禽来讲，似乎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周边的不断增多的大楼、商业设施，人类活动的干扰，湖中的游船、日后附近起降的直升机……几乎处于围城中的华侨城湿地以后会变成怎样？还有多少白鹭会再来？……

看看满目苍痍的神州大地，不计后果掠夺式经济发展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要想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我们就必须克制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

真正的环保是言行一致地做实事，不是作秀也不是公关活动，难道在赚取经济利益与生态保护、可持续发展之间的平衡就如此艰难？

附录1：

这是一张华侨城湿地及周边环境现况的示意图（资料截至至2012年6月21日），对了解文中提到的各个建筑物和设施的具体所在位置有帮助。

（点击图片在新窗口打开清晰大图）

附录2：

“欢乐海岸”南区（即原华侨城湿地南湖所在区域）项目工程方案在2010年进行了调整，增加了建筑面积，并将原方案的最高建筑高度由20米增加到35米。修改方案在2010年通过了环评，此环评报告在“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员会”网站提供下载：《华侨城欢乐海岸工程方案调整环境影响专题报告简本》（下简称“环评报告”）。

环评报告提到不少关于项目建筑高度对鸟类迁飞的影响，光污染、噪声、人流对鸟类干扰等方面的担忧，报告最后对项目方案调整的结论是：“欢乐海岸项目紧连侨城湿地，侨城湿地是深圳湾红树林湿地生态系统的重要延伸，是国际候鸟正常迁徙、栖息及其赖以生存的栖息地。欢乐海岸项目的建设不可避免的会对深圳湾红树林湿地生态系统的鸟类活动和生态环境产生一定程度的不利影响。项目实施和运行过程中必须严格落实各项环保措施和生态补偿措施，将不利影响降低到最小程度。在此前提下，工程方案的调整不会对区域鸟类活动和生态环境产生明显影响，从环境保护的角度来讲，工程方案调整是可行的。”

下图是环评报告第7页的“调整后方案建筑高度控制示意图”，在方案的平面图中可以清楚看到“华会所”北侧的直升机停机坪（黑圈所示），但通篇环评报告中并无提及此停机坪的存在。

另外，此环评报告内有不少关于华侨城湿地开发前的生态情况分析及调查统计数据，对于了解华侨城湿地以前的环境状况有不错的参考价值。

附录3：

下图是2004年3月7日及2012年2月25日的华侨城湿地观鸟记录对比数据。2004年3月7日的观察者是“深圳观鸟协会”的麦茬 / pt，由麦茬记录，内容出自深圳市观鸟协会论坛的“鸟人鸟事”版。2012年2月25日的观察记录者是“飞羽志愿者”的汤腾(TT)，内容来自施华洛世奇光学育雏基金、施华洛世奇香港有限公司、飞羽志愿者——Kevin_Kuo_SW的微博。

2004年3月7日及2012年2月25日两次的观鸟季节时间非常接近，是对比华侨城湿地多年间鸟类种类及数量变化的客观数据。

从相隔8年的数据可以看到：2012年华侨城湿地的鸟类种类比2004年增加一倍。一些善游泳或潜水的游禽，例如琵嘴鸭、黑水鸡的数量不少，并且是2004年同期没有录得的。

但多年前华侨城湿地数量最多的中大型涉禽，例如白鹭、大白鹭等，现在数量则急剧减少——白鹭（2004年：186只，2012年：10只）；大白鹭（2004年：214只，2012年：2只）；苍鹭（2004年：23只，2012年：3只）；池鹭（2004年：25只，2012年：2只）。

华侨城湿地曾经是黑翅长脚鹬在深圳唯一观察到的繁殖地，2004年录得14只，2012年则看不到这种鸟了。

属于濒危物种的珍稀鸟类黑脸琵鹭在2004年3月初华侨城湿地的观察中录得30只，但2012年2月底则没有发现。而现在华侨城湿地却正是用黑脸琵鹭作为公园的标志。

延伸阅读：

1、“深圳观鸟协会”论坛的“鸟人鸟事”版中有不少关于华侨城湿地多年来鸟类及环境情况的帖子（相关讨论帖基本都在2011年9月之前），他们的鸟类知识比我专业多了，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作为本文的补充对照。

( 我将这篇文章转发到“磨坊”论坛后，有不少网友一起参与讨论华侨城湿地环境变化的问题，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http://www.doyouhike.net/forum/photo/900771,0,0,1.html )

2、“深圳新闻网”2012年8月16日发表了一篇华侨城湿地生态环境的采访报道——《华侨城湿地，有多少白鹭还会再来？》，里面有深圳市观鸟协会会长徐萌，前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广东内伶仃福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王勇军，红树林基金会李舟等专业人士对华侨城湿地生态现况的意见：

深圳市观鸟协会会长 徐萌：
“湿地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湿地的原生态环境是多年积累而成的，毁坏容易恢复难！‘湿地修复工程’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绝非是通过人工改变湿地形态、改善园林绿化就能够解决的。侨城湿地由于欢乐海岸项目的建设，曾填埋南湖的大面积水域、深挖湖底、抬高水位、增设人工滩涂、引进多种植被绿化园区环境和增设直升机坪及游艇水面游弋活动，看似整洁的游览区一扫往日原生态景观，使鹭鸟觅食、栖息环境恶化、繁殖地被破坏，造成种类和数量大幅下降，更给每年二次迁徙路过深圳的鸻鹬类水鸟带来觅食和补给困难。”

“群飞候鸟常常需要八百到三千米的范围作为其盘旋半径。鸟类盘旋的空间越来越狭小如同‘天井’一般，很难想象鸟儿会越过‘天井’周围的建筑物，从天而降到一个觅食环境不理想的水域栖息？侨城湿地南湖由于人类活动频繁，罕见鸟迹，北湖由于周围的建筑物陆续兴建，并且建筑物的高度远远超出项目设计初期环评高度，必然致使鸟群选择别处栖居。”

“只有南湖永久停止声、光的表演项目，永久撤出游艇项目，永久关闭直升机坪，降低北湖水位至自然海水潮汐律动，保证滩涂的裸露面积，确保鹭鸟和鸻鹬类水鸟拥有良好的觅食环境，才有可能看到侨城湿地鸟况恢复的理想景象。”

前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广东内伶仃福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 王勇军：
“侨城湿地原来是深圳后海湾北岸的一部分，1994年修建滨海大道填海后形成现在状况的内湖，恢复原有的生态系统已是不可能的了。从生态学理论上看，原有的生态系统受到较小的损害时可以自我恢复，受到严重破坏后很难恢复原有的生态系统。”

“三次大规模填海后，整个深圳湾和红树林的生态系统目前已经失去了自我修复功能。在上世纪90年代初还未大规模填海前，深圳湾一带经常能看到黑压压像云一样成千上万只鸟在天空盘旋，而现在只能在对岸的香港米埔偶尔能看见。填海和非法捕捞导致底栖生物锐减，鸟类赖以生存的食物骤减，密而高的周边建筑和人类活动干扰，必将导致鸟类数量的下降。”

“建议严格控制人对鸟类的影响（包括水面船只）、让湿地植物自然生长、通过水位高差的变化维持红树植物的生长环境和一定面积的裸滩地。”

红树林基金会 李舟：
“对填海项目及保护区周围的地产开发项目要慎之又慎，充分听取和尊重专家及社会公众的意见，不可在环境影响评价上走过场。”

版本更新：

版本1.20：更新于2012年8月17日，添加了“深圳新闻网” 对华侨城湿地生态环境采访报道中，三位专业人士对华侨城湿地生态现况的意见。
版本1.15：更新于2012年8月8日，添加了2004年3月7日及2012年2月25日的华侨城湿地观鸟记录对比数据。
版本1.11：更新于2012年7月30日，添加了深圳市环境科学研究院编制的《华侨城欢乐海岸工程方案调整环境影响专题报告书》的说明及下载链接。
版本1.05：更新于2012年7月23日，添加了“华侨城湿地及周边环境现况示意图”。
版本1.0：完成于2012年7月17日。

版权声明：

本文是Jansen Wong (微博：http://weibo.com/plusview ) 根据对深圳华侨城湿地多年的实地观察原创并拥有版权；文中照片除少量（已注明）是同行者拍摄并授权使用外，其余均为Jansen Wong拍摄并拥有版权。

本文首发于Jansen Wong的个人博客(http://www.plusview.com/blog)中，非商业性的网站、博客、论坛可以在保持内容及版权标识完整的前提下自由转载，转载时敬请保留此段版权声明。其他各种商业性网站、媒体若需使用本文内容，请先征得Jansen Wong许可。

补充：

华侨城湿地管理方2012年8月开放普通市民入园后的大半年来，不少参观者在我原微博《还有多少白鹭会再来？–深圳华侨城湿地2003-2012年环境变化之我见》上留言，反馈了一个令他们非常失望的事实：即使在冬天候鸟季节，华侨城湿地也是没鸟！

请看：深圳华侨城湿地参观者反映湿地现况的微博留言

后续观察记录：

《2013年6月深圳华侨城湿地及周边环境观察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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